道德真经集注 道德真经集注卷之六 宋鹤林彭耜纂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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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德真经集注

道德真经集注卷之六  宋鹤林彭耜纂集


曲则全章第二十二

曲则全,枉则直,洼则盈,弊则新,少则得,多则惑。是以圣人抱一,为天下式。

碧虚子陈景元曰:圣贤之士,钩深致远,廓然见独,而蟠曲才能,未尝显耀者,故欲远害而全身也。故曰曲则全。聪达明察,晓辨诸物,有大功业,立大名声,心直如猛矢,志端如朱弦,常枉己屈伏而不自伸者,此则大直之士也故曰枉则直。人以谦卑为本,《易》曰:地道变盈而流谦,盖设象而会意也。夫陵原川谷之变,高下之不常也。川谷洼下则水流而满之,陵原高峻,则雨剥而颓之,人之谦下,则众仰德而归之,以致其光大也。夫自尊则众毁而辱及之,以致其危亡也,故曰洼则盈。且人有贤才而能支离其德,弊薄其身,则众共乐推,而其道日新矣,故曰弊则新。夫少者简易之谓也,《易》曰:易则易知,简则易从,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。《西升经》曰:子得一,万事毕,又曰:丹书万卷,不如守一,故曰少得则。夫多者博学之谓也,《庄子》曰:文灭质,博溺心,列子曰:路多岐则亡羊,学多方则丧道,庚桑子曰:万人操弓,共射一鵰,鵰无不中。万物章章,以害一生,生无不伤。经曰:多言数穷,不如守中,此并戒其多也,故曰多则惑。道生一,一者道之子,谓太极也,太极即混元也,亦太和纯一之气也,又无为也。夫圣人抱守混元纯一之道者,谓复太古无为之风也。经曰:天得一以清,地得一以宁,《庄子》曰:天无为以之清,地无为以之宁,以此可明矣。自曲则全下六事,尚有对治之迹,此云抱一无为,可以兼包之,故为天下式。颍滨苏辙曰:圣人动必循理,理之所在,或直或曲,要于通而已。通故与物不辻,故全也。直而非理,则非直也,循理虽枉而天下之至直也。众之所归者,下也,虽欲不盈,不可得矣。昭昭察察非道也,闷闷若将弊矣,而日新之所自出也。道一而已,得一则无不得矣,多学而无以一之,则惑矣。抱一者复性者也。盖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弊则新少则得,多则惑,皆抱一之余也,故以抱一终之。

临川王安石曰:方则易挫,曲以应之,此所以能全也。直则易折,故枉以待之,此所以能直也。海者常处于卑,而为百川之所委,故洼则盈。无春夏之荣华,秋冬之雕落,故弊则新。少者复本则得矣,多者有为则惑矣。

王雱曰:至人冲虚,其行如水,无心于物,不与物忤,故常全也。此篇大旨,与《庄子•养生主》相类。陆佃曰:盖其周旋动止,于物无忤,与之俱往,故谓之曲。物之变也,而天理之在我,终于完而无缺,故谓之全。

达真子曰:己虽全也,常自以为曲,所以求全不已,则卒至于全矣,是则所谓曲则全也。己虽直也常自以为枉所以求直不已则卒至于直矣,是则所谓枉则直也。犹德虽盈也,常自以为不足,则若其洼,知虽新也常自以为不明则若其弊。以若洼之心,不已其求,则卒至于盈,是则所谓洼则盈也。以若弊之心,不已其求,则卒至于新矣,是则所谓弊则新也。少则约,多则详,以道散则适于多,道聚则归于少,是以少则得,得其道也。多则惑,惑其道也。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抱一则不离于道,为天下式。

陈象古曰:一者不繁不乱,可以曲,可以全,可以枉,可以直,可以洼,可以盈,可以弊可以新可以少可以得,可以多,可以惑。夫小者大之端,暗者明之渐,理当然也。故圣人抱二于数则有增,于象则有容,不自满假,先见未萌,天下若取以为式,则人人合于道矣。

叶梦得曰:曲则全,洼则盈,少则得,理也,即其体而言之也。枉则直,弊则新,多则惑,势也,极其变而言之也。曲则不忤,故全。洼则不满,故盈。少则不夸,故得。此理之必至者也。枉非以求直,而枉之极必直,弊非以求新,而弊之反必新,多非以求惑,而多之罪必惑,此势之不得不然者也。理势之相成,或更为终始,或迭为得失,纷然其不可穷,而圣人独能济之,不与之俱变者,抱一也。前言魂魄之合,而曰抱一者,一之存乎己者也。今言理势之杂,而曰抱一者,一之总乎物者也。一则万法之所从出,故以为天下式。

黄茂材曰:世皆曲,吾与之为曲,故能保其全。人皆枉,吾与之为枉,故能养其直。莫不欲盈也,孰自处于洼,吾能洼,乃所以为盈。莫不欲新也,孰自期于弊,吾能弊,乃所以为新。为道日损,损则少,其入道也近,故得。为学日益,益则多,其去道也远,故惑。曰全曰直曰盈曰新曰得曰惑,散之则六,敛之则一,通乎一,万事毕,又何有于六乎,故曰圣人抱一为天下式。

不自见故明。不自是故彰。不自伐故有功。不自矜故长。夫惟不争,故天下莫能与之争。

御注曰:不蔽于一己之见,则无所不烛,故明。不私于一己之是,而惟是之从,则功大名显,而天下服故彰。人皆取先,己独处后,曰受天下之垢,若是者常处于不争之地,孰能与之争乎。

碧虚子陈景元曰:此四事皆无为之职,夫圣人无为,何尝显见己之才能,则天下自然称其明矣,故曰不自见故明。河上公曰:圣人虽明,不以自见千里之外乃因天下之目以视之,故能明达。夫能用天下之目者,亦不自显见之意也。音训虽异,而其旨略同矣。且圣人虚静,何尝自是而非人,盖彼我都忘,则天下自然称其是,而其德彰矣,故曰不自是故彰。且圣人恬澹,何尝自伐,取其德美,则天下自然称其功业矣,故曰不自伐故有功。且圣人寂寞,何尝自矜大其贤贵则天下自然称其有道而长存矣,故曰不自矜故长。颍滨苏辙曰:不自见,不自是,不自伐,不自矜,皆不争之余也,故以不争终之。

临川王安石曰:不自见,乃无所不见,故常明。不自是,乃无所不是,故常彰。不自伐,则善不丧,故有功。不自矜,则不有能,故能可久矣。夫惟不争,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者,《书》曰:汝惟不矜,天下莫与汝争能。

达真子曰:如自见其全,则以为全足于己,更不求其全,由是故全,或至于不能明。如自是其直,则以为直足于身,更不求其直,由是故直,或至于不能彰。唯不自见其全也,常以为求全之不足,若是则全,终至于明也。唯不自是其直也,常以为求直之不足,若是则直,终至于彰也。推此二类,凡有于己者,皆不自足于己,如虽有功也,不自伐其功,故得其有功。己虽长也,不自矜其长,故能得其长。盖圣人不自满假,凡在于此也。

叶梦得曰:见字当读为见,乃谓之象之见。夫惟得, 故虽晦其迹不自见而反明,虽藏其用不自是而反彰,不伐而有功,不矜而能长,亦由前之为曲全洼盈者,天下之理同也。是以复终之以夫唯不争,故天下莫能与之争,以为万物之变,非吾所能执,及其既定,物亦莫能与我竞,此不争之效也。虽万物无不可为,争心苟存,则虽一法无所容措。黄茂材曰:至人之处于世,未尝有我也,无我故不自见、不自是、不自伐矜,夫然故与物无争,而物亦莫与之争。方舟而济于河,有虚船来触舟,虽有煽心之人,不怒,天下孰能与之争乎。不自见而明,不自是而彰,不自伐矜,有功而长,亦其自然之理,夫何容心。

古之所谓曲则全者,岂虚言哉?诚全而归之。

御注曰:圣人其动若水以交物,而不亏其全,其应若绳以顺理,而不失其直,知洼之为盈,无亢满之累,知弊之为新,无夸耀之迹,若性之自为而不知为之者,致曲而已,故全而归之,可以保身,可以尽年,而不知其尽也。是谓全德之人,岂虚言哉?碧虚子陈景元曰:夫圣人独抱守纯一无为,何尝更有争竞之心哉。经曰:含德之厚,比于赤子,毒虫不螫,猛兽不据,攫鸟不搏,虫兽尚尔,况于人乎。然而上古有此曲全之语,岂今日之寓言哉。人能行之,诚有全德之美,而归之于身,此再三劝励之深旨也 O

颍滨苏辙曰:世以直为是,以曲为非,将循理而行于世,则有不免于曲者矣,故终篇复言之曰:此岂虚言哉,诚全而归之。夫所谓全者,非独

全身也,内以全身,外以全物,物我兼全,而归复于性,则其为直也大矣。

叶梦得曰:知此则循其本而反之,所谓曲则全者,岂虚言哉,吾诚先得其全而后归于道,则由枉而下,为可知矣。

黄茂材曰:醉者之坠车,虽疾不死,骨节与人同,而犯害与人异,其神全也,全于酒,犹若是,况全于天乎。古之至人,天以其全付之,还以其全归之。

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

希言自然。

御注曰:希者,独立于万物之上而不与物对,列子所谓疑独是也。去智与故,循天之理,不从事于外,故言自然。

碧虚子陈景元曰:希者疏也,《易》曰:吉人之辞寡。

涑水司马光曰:知道者不言而谕,故曰自然。

颍滨苏辙曰:道之出口,淡乎其无味,视之不足见,听之不足闻,用之不可既,此所谓希言矣。

临川王安石曰:多言数穷,故希言则自然。

陆佃曰:夫物莫能使之然,亦莫能使之不然者,谓之自然。

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:言教出则为迹,未能因于物情,故圣人行不言之教,任自然之理。

达真子曰:道不可闻,故听之不闻则名曰希。希者冥其声之谓也。叶梦得曰:此章明言不足以得道,欲得道者必即道以求之,而道之不行世,始有方术之士,各以其一曲,诙诡谲怪,违理而叛道,虽幸或见,不旋踵而亡矣。

清源子刘骊曰:听之不闻名曰希,希言则听乎无声,而无声之中,独闻和焉,故自然也。

故飘风不终朝,骤雨不终日。孰为此者?天地。天地尚不能久,而况于人乎?

御注曰:天地之造万物,风以散之,委众形之自化,雨以润之,任万物之自滋,故不益生,不劝成,而万物自遂于天地之间,所以长且久也。飘骤则阴阳有缪戾之患,必或使之,而物被其害,故不能久。

碧虚子陈景元曰:形之大者,莫过乎天地,气之广者,莫极乎阴阳。阴阳相激,天地交错,尚不能崇朝终日,何况人处天地之间,不似毫末之在马体乎,而敢纵爱欲,任喜怒,趣取速亡,不亦悲乎。

颍滨苏辙曰:阴阳不争,风雨时至,不疾不徐,尽其势之所至而后止,若夫阳亢于上,阴伏于下,否而不得泄,于是为飘风暴雨,若将不胜,然其势不能以终日,古之圣人言出于希,行出于夷,皆因其自然,故久而不穷,世或厌之,以为不若诡辞之悦耳,怪行之惊世,不知其不能久也。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:飘风骤雨,谓不常也,而况人心,岂能常也。

叶梦得曰:夫言之不足尚如此。黄茂材曰:道无可言,自然而已,自然则久,飘风骤雨非其自然,故不能终朝日,况于人乎。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,其所法也,回转而及自然,自然之功,岂易到哉。故从事于道者,道者同于道,德者同于德,失者同于失。同于道者,道亦得之。同于德者,德亦得之。同于失者,失亦得之。

碧虚子陈景元曰:从,为也,顺也,言人为事,当从顺于道,希言爱气,永保天和,岂可若飘风骤雨,而不久长也。

颍滨苏辙曰:孔子曰:苟志于仁矣,无恶也,故曰仁者之过易辞。志于仁犹若此,而况志于道者乎。苟从事于道矣,则其所为合于道者得道,合于德者得德,不幸而失,虽失于所为,然必有得于道德矣。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:圣人从事于自然之道,不强物情,道者同于道,有道者可与语道。德者同于德,谓彼此俱造于德,则可与语于德也。失者同于失,备鵰与枭,皆以夜为昼,则难与辨其谬失也。

叶梦得曰:非失之云能得道也,因其失而正之,亦可以得乎道也。黄茂材曰:道,至大也,有从事于此,道则同于道,德则同于德,失则同于失,譬之海,广无不容,大无不纳,物之在其中也,无不各得其欲,故道者曰吾得之,德者曰吾得之,失者曰吾得之,失既以为失矣,又焉得曰失道而后德,则德也者,非失而得之乎。失德而后仁,则仁也者,非失而得之乎。失仁而后义,失义而后礼,则义与礼也者,非失而得之乎,夫是谓之大同。

信不足,有不信。

碧虚子陈景元曰:仙道贵生,鬼道贵终,盖各以类应也,是以信乎道者得其道,信乎德者得其德,不信于道,轻忽于德,故道亦不应,德亦无称,举之天下,岂有信之者哉。颍滨苏辙曰:不知道者,信道不笃,因其失而疑之,于是益以不信,夫惟知道,然后不以得失疑道也。达真子曰:信道足则于道无不信也,信德足则于德无不信也。陈象古曰:言乱而理寡,故人不之信。

黄茂材曰:至道甚微,信者寡,不信者多,老子重言及此,悯世人之愚,而欲其信也欤。

跂者不立章第二十四

跂者不立,跨者不行。

御注曰:违性之常,而冀形之适,难矣。

碧虚子陈景元曰:冒进之夫,跂望非分,欲求宠荣,虽苟得之,有若延颈举踵,何能久立乎。

涑水司马光曰:心有所属,故不能两存。

颍滨苏辙曰:人未有不能立且行者也,苟以立为未足,而加之以跂,以行为未足,而加之以跨,未有不丧失其行立者,彼其自见自是自伐自矜,亦若是矣。

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:跨谓不内不外,跨其两端,不一于道也。达真子曰:歧者非立之常,跨者非行之常,而皆性之强矫,非动之自然者也。

黄茂材曰:跂而欲立,必不能立,跨而欲行,必不能行。

程大昌曰:足之履地为立,跂则腾竦以为高,随足力所及而更迭以进,是之谓步。跨则展布以示阔,贪新失故,且将并其能行能步者而失之。自见者不明,自是者不彰,自伐者无功,自矜者不长。其在道也,曰余食赘行。

御注曰:泰色淫志,岂道也哉?故于食为余,于行为赘。

碧虚子陈景元曰:弃余之食,适使人恶,附赘之形,适使人丑。涑水司马光曰:皆外竞而内亡。黄茂材曰:自见其见,不可与明,自是其是,不可与彰,伐者无功,矜者不长,此皆性外事。

程大昌曰:露才扬己之谓自见,曰予既已知则为自是夸其劳者为自伐,眩其能者为自矜,凡此数者,不独足己自当,又且广己造大,课其所有,甚狭而无助,故不明不彰无功不长。

物或恶之,故有道者不处也。

碧虚子陈景元曰:凡物尚恶之,况有道之士乎。

叶梦得曰:智之不明,未必皆能恶也,故曰物或恶之。惟有道者不处,岂必知道而后能辨也。

程大昌曰:见是伐矜,有道者不肯指以为居也。

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

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。

御注曰:气形质具而未相离,曰浑沦,合于浑沦则其成不亏,《易》所谓太极者是也。天地亦待是而后生,故云先天地生。然有生也而非不生之妙,故谓之物。

碧虚子陈景元曰:至理湛然而常存,故谓之有物,真道万 M 而莫分,故谓之混成。然而混成不可得而知,万物由之以生,故曰有物混成也。先天地生者,道之元也。经曰:吾不知谁子,象帝之先,《庄子》曰:夫道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,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,先天地生而不为久,长于上古而不为老,此皆标道之大体也。

颍滨苏辙曰:夫道非清非浊,非高非下,非去非来,善恶混然而成体,其于人为性,故曰有物混成,此未有知其生者,盖湛然常存而天地生于其中耳。

陈象古曰:混成,大道之喻也,道无定象,天地有形,因道而生,故先天地之义昭矣。

叶梦得曰:《易》曰: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。则生两仪者,易也。然不直言易。而设为太极于中者,盖言易之生物不可以正名,故假太极以见,则易与太极固未之有分也。谓太极为生两仪,则有易居其上,谓太极为生于易,则未见太极之有间,故寄之曰有,则易为无也。老子曰: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,则天地生于混成,而混成者亦自有所生也。然不显言其生,而虚生生者于上,亦以生生者不可以正名。

黄茂材曰:有物果何物也,先天地而生天地者也。

林东曰:有物混然而成,则包含万象,圭角不露,皆所以想象道之体质也。必也先天地而生,言是道之有自来也远矣。或以为道在太极之先,则非止在天地先也,亦言其来也远之意。

寂兮寥兮,独立而不改,周行而不殆,可以为天下母。

御注曰:寂兮寥兮,则不涉于动,不交于物,湛然而已。大定持之,不与物化,言道之体。利用出入,往来不穷,言道之用,万物恃之以生。碧虚子陈景元曰:杳冥空洞,无象无质,故日寂寥。大块卓然,无物可比,妙道廓然,何物偶对,故曰独立。物虽千变万化,出生入死,而妙道未尝迁,故曰不改。且道之用也,散则冲和之气遍于太无,敛则精纯之物藏于黍粟,周流六虚,应用不穷,故曰周行而不殆。夫物无大小,皆仰于道,得之则全,离之则殒,生之成之,咸有所赖,故曰可以为天下母。颍滨苏辙曰:寂兮无声,寥兮无形,独立无匹而未尝变,行于群有而未尝殆,俯以化育万物,则皆其母矣。达真子曰:致虚极,则曰寂。广远极,则曰寥,此有物混成之体也。陈象古曰:母,取其始生万物也。叶梦得曰:寂寥之中,独立而周行者,彼亦不过动静之两间尔。学者多不能明寥之义,与寂同为静,非也。古者谓大风之声为寥,吹万窍而怒号者,寥能覆之,则安得为静乎。寂言静也,寥言动也,惟寂故能独立而不改,惟寥故能周行而不殆,此其所以能母天下者也。

吾不知其名,字之曰道,强为之名曰大。大曰逝,逝曰远,远曰反。

御注曰:运而不留故曰逝,应而不穷故曰远。归根曰静,静而复命,故曰反。道之中体,方名其大,则遍覆包含,而无所殊易,所谓以言乎远则不御也。动者静,作者息,则反复其道,不离乎性,《易》所谓以言乎迩则静而正也。

碧虚子陈景元曰:凡物之大,皆有边际,惟道之大无穷无极,往无涯畔,故云大曰逝。愈逝愈远,莫究其源,故云逝曰远。虽远出八荒之外,逐之不逮,而收视反听,湛然于方寸之间,若鉴之明,应而不藏,故云远曰反。反,复也。

颍滨苏辙曰:道本无名,圣人见万物之无不由也,故字之曰道,见万物之莫能加也,故强为之名日大。然其实则无得而称之也。自大而求之则逝而往矣,自往而求之,则远不及矣,虽逝虽远,然反而求之一心足矣。

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•不可名字而强名曰道也,道非大小,既强名之,不可不谓之大矣。逝者往也,道不止于大,又能逝而遍于万物,既以谓逝则无往不周,虽曰远,未尝离本,故曰返。

清源子刘骥曰:不可得而名,故吾不知其名,以其万物之无不由也,故字之曰道,以其万物之莫能加也,故强为之名曰大。自大而求之则测之益深,穷之益远,故曰逝。自逝而求之,则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,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,故曰远。虽远至六合之外,无穷无尽,然反求诸己,不离乎方寸之中,故曰反。

林东曰:字曰道,强名曰大,然其实则无得而称之也,不特如是,其大大则直,块然一物矣,大而又能逝,逝而远,远而又反,则非泛然无统,虚无荒唐之说。甚矣反之一字,见大道之道,与吾儒不隔蝇翼。或者不可以老氏孔子差殊观也。

故道大,天大,地大,王亦大。域中有四大,而王处一焉。

御注曰:道覆载天地者也,天无不覆,地无不载,王者位天地之中,而与天地参,故亦大。

碧虚子陈景元曰:王者,黔黎之首不敢与天地道为比,故云亦也。域中有四大者,谓道天地王也。域者,限域也。夫道大包宇宙,细入秋毫,或超象外,或处域中,自地而上,皆属于天,苍苍之谓也。天在地外,地处天内,王者人伦之尊,居九州岛之间,此皆处于域中,故曰域中有四大也。而又王者参天地之道,而秉万物之权于四大之中,预其一焉,《庄子》曰:莫神于天,莫富于地,莫大于帝王。帝王之德配天地,故曰王居其一焉。

颍滨苏辙曰:由道言之,则虽天地与王皆不足大也,然世之人皆知三者之大,而不信道之大也。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:无不化育,故曰大。无不覆养,故曰大。无不持载,故曰大。人者三才之一,非君何以统制。域者谓限制之名,虽有名而无边际之实,范围万物者也。凡言天则造物可知矣,凡言地则成物可知矣,凡言王则人道可知矣。灵秀智力莫出于人,而王统之大也。清源子刘骥曰:王亦大者,王指人心而言之,经所谓心为国主五藏王是也。人心潜天而天,潜地而地,俛仰之间,再抚四海,恍惚之际,经纬万方,亦可谓大矣。故域中有四大而王处一焉。此使人知自贵自爱而不胳溺其良心也。

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碧虚子陈景元曰:此戒王者当法象二仪,取则至道,而天下自然治矣。夫王者守雌静,则与阴同德,其所载无私,是法地也。又不可守地不变,将运刚健,则与阳同波,其所覆至公,是法天也。复不可执天不移,将因无为,则与道同体。其所任物,咸归自然,是法道自然。此谓王者之法天地,则至道也,非天地道之相法也。宜察圣人垂教之深旨,不必专事其空言而已矣。

颍滨苏辙曰:故以实告之,人不若地,地不若天,天不若道,道不若自然,然使人一日复性,则此三者,人皆足以尽之矣。

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:人与地近,形着而位分,故法则于地,而知刚柔之分。地静而承顺,法则于天,清明刚健,崇高至极,而未能混于无形,故法于道也。道无可法,自然而已。

达真子曰:道也者,固无所法也,以其相因而相成,相继而相用,固若其法尔。王者能尽人道,以人道之施为则应于地,故人法地也。以地道之化养则应于天,故地法天也。以天之运用则应于道,故天法道也。以道之充塞则应于自然,故道法自然也。然则有物混成之初,信以为天下之母矣。

道德真经集注卷之六竟

正文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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